奇妙随想录：往事篇与纯洁无暇的大理石圣母像
往事篇
【纯洁无暇的大理石圣母像】
I
“天堂的圣母庇佑着所有的孩子”
我从一本拥有着精美封装的儿童读物的扉页上看到这句话的，若还有人记得我之前所叙述的一切，便会觉得神明也有所不能及的地方了。
哈，你瞧，信教者宁愿相信神明拥有一些局限与昏庸，也不愿思考祂的存在与否。
我得说明一下我是个无神论者，不过我们今天并不谈论信仰，还是让我将扯开的话题拉回来吧。
这是我从一个由外界来到第五大街的流浪者那听来的故事，不论真假，此时我不过只是一个叙述者。
……
【这件事还要发生在很久以前】
金色的阳光洒在新建成的教堂里，这里将会被用来收养弃婴与那些孤儿，使他们得到神的教诲，成为忠实的信徒。据附近的人家说，国王甚至为了奖赏此等善举，特地颁发下来一座用大理石雕砌而成的圣母像呢！谈及于此，那人洋洋得意起来，鼓起胸膛，仿佛与荣有焉。
那些缩在一个破旧的小院中的孤儿们也听说了这件事，他们先是面面相觑，难以置信的望着彼此。
然后就开始了窃窃私语
“这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呢？”
“也许我们就会有面包和牛奶之类的东西了，我们的肚子将充盈起来！”一个男孩很是兴奋的说着。
“那会有糖果吗？就吃那种会融化掉的，吃起来甜滋滋腻乎乎的东西。”那是一个长满雀斑的女孩，她嗫嚅着双唇，眼睛里闪着细碎的星光，嘴里仿佛已经蔓延起那种幸福了。
孩子们先是因为这美好的未来安静了一瞬，然后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他们那灰扑扑的小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充满着那对未来的美好向往。
“但是……那些…教堂的人…真的…会…会…收养…我们吗？”一个苍白而瘦弱的男孩小心翼翼的发问着，眉眼间似乎挂满了愁绪，又因为众人都盯着他看，而紧张的结结巴巴起来。
他又试探说了几句“万一……万一…我们…在这…之前…就会被卖掉呢？”
不过男孩又像戳破了气球，一下子害羞起来，又缩回到了角落里。
不过他说的那几句话倒是没有问题，这些院子里的孤儿们都是即将被卖掉的一批货物，他们原先并不是孤儿，但被人贩子拐卖，几经转手，最后到了这个小院子里等待售卖。
那些孩子听了这番话，顿时丧气起来，他们垂头沉默着，找不到一点来反驳这个男孩所说的。
刚刚还热闹的小院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弥漫着一股寂静的死气。
ll
与此同时，市长的府邸。
市长叫奥里维森•莫卡夫，是从都城外调到这个小小的城镇的新兴贵族，他的下一步计划是跳到一个繁华的大都市成为他们那监察委员会的一员。
装潢豪华的大厅里，一名中年男子在铺着红丝绒地毯的松木地板上来回踱步，这名中年男子正是这个小城镇的市长。
紧接着，一个随从匆匆的跑进来，附到了莫卡夫市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这位市长大人听完后顿时勃然大怒，他怒气冲冲的斥责道
“问问那群狗娘养的贱种，都他妈的在干什么？
这种时候给我出这种纰漏，是不是在存心想要让我在国王面前颜面尽失，fuck！
国王不日就要莅临这里，那尊雕像在这时候失踪了，我看这群婊子都他娘的给我去喂猪！”
（请原谅市长大人的这些粗话吧，毕竟他只是一个商户发家的新兴贵族）
“嘿， 消消气，老兄。”门外又来了一位棕发男士，他带着一顶窄窄的小礼帽，有的两撇胡须朝外，略微显得有些滑稽。
他先是给了个侍从使了个眼色，又堆满笑容的朝着市长大人作揖
“为今之计，我们只能先补救了，其他的以后再说”。
说话的人正是这座城市的经济部长，最近，野心勃勃的想要搭上市长这条人脉跻身进入都城的高层圈里，因此一直在为莫卡夫市长出谋划策呢。
“我嘛，倒是认识一位有名的大师，是从皇家美院毕业多年的雕塑家，据说王宫的大多数雕像作品皆出于他的手中，我可以请动这位大师来雕塑出一尊圣母像好以挽回这事。”
“毕竟”这位经济部长挤眉弄眼了一番，连面容都开始扭曲起来。“市长大人你可要知道‘没有国王亲自干活’。”
（这句话原句是诗人用来嘲讽贵族的不事生产却掌握大权‘没有贵族亲自种地’，却被这位聪明的经济部长化用暗指国王没有掌握实权，对底层的事并不清楚）
莫卡夫市长还有几分犹豫，但经过这位狡猾的经济部长的花言巧语以及几句吹捧，开始相信这件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便交给这位经济部长来解决，并保证会为他在国王面前美言几句。
部长回到家后，来到了暗室里，里面却正放着那尊丢失的雕像。
经济部长叫埃里森，出生在一个富商家庭中，血液里天生就流淌着贪婪的基因，他眯了眯那双又尖又长的眼，满意的盯着这尊华贵的圣母像，想着能卖多少钱。这位精明的经济部长早就算好了这笔交易中的巨大利润，愉快的哼着当地的小调退出暗室。
他招来自己的仆人，嘱咐他去找个工匠，仿照世面的圣母像雕刻一座，毕竟那位市长大人可不知道真正的雕像长什么样，‘没有国王亲自干活’，哼！他可不认识什么雕塑名家。
不过，那位仆人却不太忠心。贪图便宜找了一个本地有名的疯子雕像师，虽然这人的神志不太正常，但却很有一手的雕塑手艺。最为关键的是，他是个疯子，可不用付钱。
Ⅲ
这位疯子疑似被名叫艺术的魔鬼勾了魂，整天守着一堆破烂，总是絮絮叨叨的说着不连串的音节。
先容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疯子吧，他的原名为阿里拉，姓氏不详。一开始只是有点神经质的抑郁青年，曾去过首都的中央美术学院进修过，虽然这点并不为人所知。因为他很快就因为一些经济问题，在三年级退了学。
然后现在一直游荡在这个城镇里，被人称为“疯子阿里拉”。
接下来就是我要讲的故事了，这位疯子雕塑家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约定在第七天完工。
阿里拉过去因痴迷于雕刻作品，几乎一个月足不出户。直到饿的受不了，才跑出去寻找食物。不知为何，街上空荡荡的，垃圾桶几乎生了灰，也没见到什么可吃的东西。
阿里拉晕倒在了路边，好心的孤儿玛利亚救起了他。
善良的玛利亚喂了阿里拉水和面包，悉心照顾了他几日。阿里拉一直感谢这个美丽而纯洁的姑娘，决心要为她做点什么。
这也许是个好机会，阿里拉暗暗的想，他要将玛利亚的面孔雕在圣母玛利亚的塑像，使这个好姑娘受到别人的祝福。
玛利亚一定会愿意的，因为她是个虔诚的信徒。阿里拉坚信着自己。
他愉快的哼着小曲，收拾着各种工具。恰于此时，流浪的吟游诗人拉起了小提琴，唱起了歌。
那歌是这样唱的：
“
啊！不幸的玛利亚，历经了所有残酷的刑罚！
啊，善良的玛利亚，帮助着一切不幸的孩子！
伟大仁慈的神，祂叫玛利亚去经历劫难
去帮助他人
来救赎自我
美丽的玛利亚
她变成了
一只小小的百灵鸟儿，
扇着小小的翅膀，
飞到了天堂
变成一切孩子的圣母
……
”
阿里拉停下手中的动作，这首歌是用来歌颂天堂的圣母的那种赞歌。
阿里拉曾经想去找玛利亚报答她，但无论多少次再经过那个地方，他在没有见过那个女孩了。
阿里拉出神的望着窗外，听着吟游诗人唱着歌，那歌的曲调很舒缓，但他心里却有几分挥之不去的烦躁。阿里拉一把抓起一顶灰扑扑的帽子，套上一件破旧的灰色大衣出了门打算散散心。
他的外表其实看起来已经有50多岁了，但谁能想到他实际上只有30多岁？那些略显疯狂的行径与过去的经历，使他看起来比常人更加苍白消瘦。
阿里拉的身体还算敏捷，手脚轻快地穿过崎岖的街区，越过杂乱的灌木丛。到了中心公园，粗鲁的挥着他那双布满伤疤的大手，赶走停歇在喷泉前面的白鸽，却意外跌进了水中。
人们匆匆的走过，懒得理睬这个疯子的又一次发癫
阿里拉到处去打听玛利亚的踪迹，晚风拂过整座小城，他终于打听到了那个女孩的去处。
阿里拉犹豫的驻足在一个黑暗的小巷中，前面是当地最大的一所妓院。
玛利亚怎么会在这里呢？阿里拉想着，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感到了惊诧与荒谬，而后又是愤怒，玛利亚怎么会在这里！
圣洁的玛利亚怎么会变成邪恶的莉莉丝呢？
阿里拉鼓足勇气的趁着迎客的侍从不注意，偷偷溜进了妓院里。看着灯红酒绿的一切，他只觉得迷茫而虚幻，这里的人迷醉的走着，男男女女搂着亲着最后进了一间间的小房间。那带着浓浓的香味的白色烟雾，弥漫了整个空间，让人简直晕头胀脑。
就在阿里拉慌张的同时，一个娇俏的女人声音“玛利亚！有客人！”回应她的是一声略显甜腻的女音：“知道了，亲爱的！”
阿里拉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愤怒的情绪，他觉得他的心脏被放了一把大火，熊熊燃烧起来。那些从前的美好感情顿时支离破碎，变成一片片锋利的碎片，使他的心遍体鳞伤，阿里拉心里的野兽被放了出来。
他忘记他做了什么，只记得最后他站在这个妓院的门口，看着大火焚尽了一切，那些尖叫与咒骂声不绝于耳，阿里拉的身上浑身都是血迹。
他哈哈大笑起来，他像个幼稚的孩子满意的看着自己所做的恶作剧一样。忽然之间，阿里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几乎是虔诚的紧紧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不知是真实还只是他虚幻的妄想。
玛利亚，玛利亚又一次出现在了他面前，依然那么的纯洁美丽。她温柔的看着这一切，眼睛仿佛撞碎了星辰，雾蒙蒙的比小鹿的眼瞳还要懵懂，玛利亚宛如圣母附身一般，露出了一个恬静的笑容。她的眼角弯弯，笑意盈盈的看着阿里拉。一点点的消失在空气中，或者说是化身成了点点星光飞向了天空。
那烈火熊熊的燃烧，火势蔓延到了周边，阿里拉却浑然不觉，在他即将被那烈火烧到时，却开始下雨了。
阿里拉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他离开了火场，但却在回去的路上放声大笑，那声音显得癫狂而且兴奋。
这个已经彻底疯掉的雕塑家，回到了自己的工作间。他在那个破旧的小棚屋里，拿着刻刀一下又一下的凿刻着石料，阿里拉吸到灰尘时会开始咳嗽，但他的手上动作却一刻不停。他几乎不分昼夜的在雕刻着那尊美丽的玛利亚圣母像。
第七日的清晨，太阳还未出来，一切都完成了。
两行清澈的眼泪，从阿里拉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他脸上湿露露的一片，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露水。
阿里拉痴迷的盯着看这尊美丽的雕像，这几乎汇聚了世界上一切最美的元素，她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显得那么完美，衣服的每一丝褶皱都显得那么恰到好处。阿里拉的膝盖像不堪重负一般，他跌倒在地上，向前匍匐着，爬到了玛利亚的脚边。
他亲吻玛利亚的脚背，却只觉得冰冷一片。阿里拉的心在颤抖着，被分成了无数片。
IV
太阳出来了，璀璨的阳光洒在青石路上，那些弯弯曲曲的小路此刻也显得平坦了起来。破旧的棚屋没有窗户的遮挡，被洒满了阳光。那光打在了玛利亚身上，她的双脚赤裸，脚旁躺着一具尸体，那具尸体蜷缩着，仿佛像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般安睡在玛利亚的身旁。
那位仆人走了进来，他先被这尊雕像的圣洁给晃花了眼，打算走上前去细细欣赏，却被绊了一下。仆人带着几分恼怒低头看了一下，被这具丑陋的尸体给惊到了。嫌恶的将他一脚踢开，满意的带着这尊圣母像回去交差了。
………
不过事情却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结尾了。首都那位国王去世的消息传来，他的一大批亲信纷纷倒台，其中也包括了莫卡夫家族，市长因此下了大狱，连带着经济部长的升职计划也就此泡汤。
所以那座用来盛放孤儿的教堂自然也不了了之，那批孩子最终还是被卖掉了。
不过那尊雕像倒是被立在中央公园的中心位置继续被展览着，每个看到她的人都会被她的圣洁美丽给吸引住，然后好奇的问一句：
“那个笑容是真的吗？”
【后记】
这个故事当然到此结束了。
那位流浪者或许称为吟游诗人才更为恰当些，我好奇的问了他一个问题：“玛利亚真的变成了莉莉丝吗？”
那位诗人披着灰色的斗篷，轻轻的笑了起来，就仿佛故事中那个玛利亚的笑容悲天悯人，
“玛利亚死于大疫”。
我看着那位流浪者的身形消失在街头的末尾，他踏着轻快的步伐继续他的旅程。能隐约听到远方传来优美的小提琴音还有那清亮的歌声。
“
美丽的玛利亚
她变成了
一只小小的百灵鸟儿，
扇着小小的翅膀，
飞到了天堂
变成一切孩子的圣母
……
”
———【ENDING】———
原创小说，转载请注明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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